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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广辉】古《诗序》复原方案

 

【姜广辉】古《诗序》复原方案

 

说明:

    一、《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中的《孔子诗论》(以下简称“整理本”),笔者以“古《诗序》”称之。

    二、古《诗序》共有完、残简二十九支,简号按照整理本称之。其中第二至第七号简为留白简;第一号简上下端残,根据上下文关系,也以留白简视之。

    三、以笔者所解释,留白简的意含是此竹书在抄写时,所据底本之篇首篇末有残简。根据此简本书写情况分析,其底本篇首至少有三支简、篇末至少有四支简于两头编绳处断折,只剩中间一段。此竹书当照原样抄写,原底本残缺处,抄写时作留白处理。

    四、笔者曾以李学勤先生《上海博物馆藏楚竹书〈诗论〉分章释文》(载于《国际简帛研究通讯》第二卷第二期)为底本,调整简文编连,重新确定章次,而成《古〈诗序〉章次》这一阶段性成果。本文是以此为基础的细化研究。

    五、笔者作古《诗序》复原尝试,依据学者现有研究成果,集众贤之智,成此方案。其具体作法是:(一)、李零先生参加简文最初的整理工作,曾对每支残简的编绳位置作过测量,并据此估算两端缺字字数,缺字以“□”表示之,其数据可作重要参考。惟其测量每支残简时,比照一支整简估算其缺字,而若此后有两支或三支残简可以拼连为一支简时,则此数据应当另作考虑。(二)、根据周凤五教授的意见,留白简两端约各缺八字,也以“□”表示之,笔者以留白简缺字为原缺字,改以“□”表示之,以区别于此竹书下葬后残损之缺字。(三)、不知缺字具体字数,而知缺字不多者,以“…”表示之;不知缺字具体字数,而知缺字可能较多者,则以“……”表示之。(四)、缺字处,若能据前后文之义补出者,辄试补之。(五)、释读方面,在《古〈诗序〉章次》的基础上,吸收了时贤的最新研究成果,参考及引用文献列于文末,与诸贤之释读不合者,请参见本文注释及拙作《关于古<诗序>的编连、释读与定位诸问题研究》。

    六、从此《复原方案》看,古《诗序》若不计可能有的缺简,残缺字数约为二百七十至三百字,已试补出九十六字。以笔者看来,经过这种复原的尝试工作,可以看出古《诗序》结构与文字大体完整,即使有缺简,为数也不会很多。

 

第一章

 

    □□□□□□【孔子】[1]曰:诗,其犹重[2]门欤?贱民而〖  [3](冤)之,其用心也将何如?曰:《邦风》是已[4]。民之有戚患也,上下之不和者,其用心也将何如?【曰:《小夏(雅)》是已。】□□□[5](四)□□□【何如?曰:《大夏(雅)》】[6]是已。有成功者何如?曰:《颂》是已。▌ 

 

第二章

 

    《清庙》,王德也,至矣!敬宗庙之礼,以为其本;“秉文之德”,以为其业;“肃雍【显相】□□□□□□[7](五)□□□□□□□□□□□[8]行此者,其有不王乎?▌

 

  第三章

 

   孔子曰:诗无〖隐〗[9]志,乐无〖隐〗情,文无〖隐〗言。□□□□□□□□□□□□□□□□□□□□□□□[10](一)

 

 第四章

 

    《关雎》之攺,《樛木》之时(持)[11],《汉广》之知,《鹊巢》之归,《甘棠》之保,《绿衣》之思,《燕燕》之情,曷?曰:动而皆贤于其初者也。

   《关雎》以色俞(喻)于礼,□□□□□,【其三章犹】(十)两[12]矣,其四章则俞[13]矣,以琴瑟之悦,拟好色之愿,以钟鼓之乐,(十四)【成两姓之】[14]好,反内(入)于礼,不亦能攺乎?《樛木》福斯在君子,不□□□□,□□□□□[15](十二)【不亦能持乎?《汉广》不求不】[16]可得,不攻不可能,不亦知恒乎?《鹊巢》出以百两,不亦有御[17]乎?《甘【棠】[18](十三)…【思】[19]及其人,敬其树,其保厚矣。甘棠之爱,以邵公。…(十五)□□□□□□□□□□□□□□□□□□[20]情爱也。《关雎》之攺,则其思賹() [21]矣。《樛木》之持,则以其禄也。《汉广》之知,则知不可得也。《鹊巢》之归,则御者(十一)【百两矣。《甘棠》之保,美】[22]邵公也。《绿衣》之忧,思古人也。《燕燕》之情,以其蜀(独)也。

 

第五章

 

    孔子曰:吾以《葛覃》[23]得祗[24]初之诗,民性固然,见其美,必欲反其本,夫葛之见歌也,则(十六)以綌絺[25]之故也,后稷之见贵也,则以文、武之德也。吾以《甘棠》得宗庙之敬,民性固然,甚贵其人,必敬其位,悦其人,必好其所为,恶其人者亦然。【吾以】[26](二十四)〖《木瓜》[27]〗【得】[28]币帛之不可去也,民性固然,其〖隐〗志必有以俞(喻)也。其言有所载而后内(入),或前之而后交,人不可[29]。吾以《杕杜》得雀(爵)【服之不可轻也,民性固然,】[30](二十)□□□□[31]如此可,斯雀(爵)之矣,御其所爱,必曰:吾悉舍之,宾赠是已。

    孔子曰:《蟋蟀》知难。《仲氏》君子。《北风》不绝人之怨。《子立(衿)》[32]不□□□□□□□□□[33](二十七)□□□□□□□□□□□□□□□□□□□□□□□□□□□□[34]《鹿鸣》以乐始而会,以道交,见善而效,终乎不厌人。《兔罝》其用人则吾取。(二十三)□□□□□□□□□□□□□□□□[35]〖溺〗志,既曰天也,犹有怨言。《木瓜》有藏愿而未得达也,(十九)因《木瓜》之报,以俞(揄)[36]其怨者也。《杕杜》则情,喜其至也。(十八)▌

 

第六章

 

    《东方未明》有利词。《将仲》之言,不可不韦(畏)也。《扬之水》其爱妇烈。《采葛》之爱妇【深。《君子】[37](十七)阳阳》小人。《有兔》不逢时。《大田》之卒章,知言而有礼。《小明》不…(二十五)…忠。《邶·柏舟》闷。《谷风》悲。《蓼莪》有孝志。《隰有苌楚》得而悔之也。(二十六)…恶而不悯。《墙有茨》慎密而不知言。《青蝇》知…(二十八)…《卷耳》不知人。《涉溱》其绝。《〖著〗(?)而》士。《角枕》妇。《河水》知…(二十九)

 

第七章

 

    《十月》善諀(譬)言。《雨无正》、《节南山》皆言上之衰也,王公耻之。《小旻》多疑矣,言不中志者也。《小〖  〗(宛)》其言不恶,少有悸[38]焉。《小弁》、《巧言》则言谗人之害也,伐木【掎矣,】[39](八)实咎于己也。《天保》其得禄蔑疆矣,巽(逊)[40]寡德故也。《祈父》之责亦有以也。《黄鸟》则困而欲反(返)其故也,多耻者其〖  〗之乎?《菁菁者莪》则以人益也。《裳裳者华》则【以人】[41](九)贵也。《将大车》之嚣也,则以为不可如何也。《湛露》之賹(溢)[42]也,其犹酡[43]欤?

 

第八章

 

    孔子曰:《宛丘》吾善之,《猗嗟》吾喜之,《鸤鸠》吾信之,《文王》吾美之,《清【庙】吾敬之,《烈文》吾悦[44](二十一)之,《昊天有成命》吾[45]》〖〗之。《宛丘》曰:“洵有情”,“而亡望”,吾善之。《猗嗟》曰:“四矢反”,“以乱”,吾喜之。《鸤鸠》曰:“其仪一兮,心如结”也,吾信之。《文王》曰:“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吾美之。(二十二)【《清庙》曰:“肃雍显相,济济】[46]多士,秉文之德”,吾敬之。《烈文》曰:“乍(无)竞唯人”,“丕显唯德”,“於乎前王不忘”,吾悦之。“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贵且显矣,《颂》□□□□□□□□(六)

 

    第九章

 

    …【“帝谓文王,予】[47]怀尔明德”,曷?诚谓之也;“有命自天,命此文王”,诚命之也。信矣。孔子曰:此命也夫!文王虽欲已[48],得乎?此命也。□□□□□□□□[49](七)□□□□□□□□[50]寺(时)也,文王受命矣。

 

     第十章

 

    《颂》,重德[51]也,多言後,其乐安而迟,其歌绅而豸(藐)[52],其思深而远,至矣!《大夏(雅)》,盛德也,多言□□□□□□□□[53](二)□□,【〖〗矣!《小夏(雅)》,〖〗德】[54]也,多言难而怨怼者也,衰矣!小矣!《邦风》,其内(入)物也博,观人俗焉,大佥(验)材(在)焉。其言文,其声善。孔子曰:惟能夫□□□□□□□□[55](三)……

 

【注释】

[1]  原缺约八字,李学勤先生补二字。

[2] “重”字释读,说见前。

[3]    ”从谷从兔,为一会意字,与“冤”同。《说文》:冤从冖兎,兔入冖下不得走为冤。“谷”,穷也,《詩•大雅•桑柔》:“进退维谷”传:“谷,穷也。”兔入谷中亦不得走,与从冖同,因此“  ”可视为“冤”的异体字。《一切经音义》引《广雅》:“冤,抑也。”《广雅•释诂》:“冤,曲也,四诎也。”

[4]  从郑任钊释读。“是已”在古《诗序》中凡四见,其余三处为第五号简“【《大夏(雅)》】是已”;“《颂》是已”;第二十七号简:“宾赠是已”。四处“是已”皆作为假设句的语尾词。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曾指出:“已”作为直陈语气词,与“也”有别,与“矣”同。“也”字表示静止性事实,“矣”字表示变动性事实。

[5]  原缺约八字,周凤五教授据文义补五字。

[6]  原缺约八字,周凤五教授据文义补三字。笔者补至五字。

[7]  原缺约八字,笔者据文义试补二字。

[8]  据李零先生测量估算,此残简前约缺十一字。

[9] “隐”字,从李学勤、裘锡圭、周凤五释读。

[10]  据李零先生测量估算,此残简后约缺二十三字。

[11] “持”字释读,说见前。

[12]  据李零先生测量估算,第十号简下端残缺约九字,笔者据文义试补四字,接第十四号简“两矣”,“两”,两分也,未谐为“两”。

[13]  俞,然也,应诺之辞,《礼记•内则》:“男唯女俞”注:“俞,然也。”已谐为“俞”。

[14]  李学勤先生《分章释文》于此处缺四字,今据文义补四字。

[15]  此处约残缺九字。

[16]  此简上下端残,笔者据文义于此补十字。

[17] “御”字释读,说见前。 

[18]  李学勤先生依文义补一字。

[19]  笔者参照《孔子家语》,补一“思”字。

[20]  据李零先生测量估算,此残简前约缺十八字。

[21]  古《诗序》中“賹”字凡两见,另一处是第二十一号简:“《湛露》之賹也,其犹酡欤?”参见注43。两“賹”字一言色,一言酒,“賹”通“溢”,《说文通训定声》:“或曰:加于内曰益,出于外曰溢。”《庄子•人间世》“两喜必多溢美之言”注:溢,过也。《关雎》诗中有“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之句,古《诗序》作者似言其思稍有所过。

[22]  李零先生据文义补七字,笔者局部改补至八字。

[23]  从李天虹释读。

[24]  此从陈剑释读。

[25]  同上。

[26]  李学勤先生补二字。

[27]  笔者依此后文义补二字。

[28]  李学勤先生补一字。

[29]  《春秋谷梁传•定公四年》“挟弓持矢而干阖闾”注:“见不以礼曰干。”

[30]  李学勤先生根据残存半字补一“服”字,笔者据文义试加补九字,《礼记•缁衣》有“故上不可以亵刑而轻爵”之语。

[31]  据李零先生测量估算,此处约残缺四字。

[32]  冯胜君、刘信芳二先生皆认为,“立”与“衿”古音相近可通;郑张尚芳先生亦有此说。今从。

[33]  据李零先生测量估算,此处约残缺九字。

[34]  据李零先生测量估算,此处约残缺二十八字。

[35]  李学勤先生将第十九号简与第十八号简拼合为一简,因而第十九号简前约残缺十六字。

[36]  笔者请教于郑张尚芳先生,郑张先生的意见是,“俞”当读为“揄”。《淮南子•主术训》:“揄策”高诱注:“揄,出”,义与“抒”同。今从其说。

[37]  李学勤先生补二字,笔者经研读《采葛》诗意后试加补一字。

[38]  朱渊清先生认为,此字原从心从禾人,并举若干从“人”之字实例说明,“人”可换为“子”,因而释读此字为“悸”。《小雅•小宛》中有“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惴惴小心,如临于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句,因此,将此字释读为“悸”是比较合乎《小宛》诗义的。

[39]  笔者据文义试补二字。

[40]  “逊”字释读,说见前。

[41]  笔者据文义试补二字。

[42] “賹”通“溢”,参见注22。《论语•乡党》说:“唯酒无量,不及乱。”《湛露》诗中有“厌厌夜饮,不醉无归”之句,古《诗序》作者批评其稍有所过。

[43]  酡,喝了酒脸发红。

[44]  李学勤先生于第二十一号简末段残断处补八字。

[45]  李学勤先生于第二十二号简前段残断处补七字。

[46]  李学勤先生于第六号简前段留白处补九字,其中“济济”二字在简文中为重文。

[47]  李学勤先生补五字。

[48]  此从刘乐贤释读。这里“已”为动词。

[49]  此为第七号留白简末,约缺八字。

[50]  此为第二号留白简前,约缺八字。

[51]  “重”字释读,说见前。

[52] “其歌绅而豸”,应读为“其歌绅而藐”。“绅”本义为大带,是贵族标志性的装饰,先秦之“缙绅先生”、後世的“绅士”皆从此义转来。这里取义为“高贵”或“华贵”,第八章中有“贵且显矣,颂”字样,即是其意。“豸”为“藐”的省文。“藐”从艹,貌声。《说文通训定声》:“貌:豹省声。”,正因为如此,“貌”可以省去“兒”而以“豸”为声符,因而“豸”可以视为“藐”的省文。古音“藐”明母药部,“貌”明母宵部,“豹”帮母药部,三者音近可以通转。再来看“藐”的字义,《诗•大雅•瞻卯》“藐藐昊天”郑玄笺:“藐藐,美也。”《楚辞•九章•悲回风》“藐漫漫之不可量兮”、张衡《思玄赋》“藐以迭荡”中的“藐”皆训为“远”。“藐”亦变为“邈”,《广雅•释诂》:“邈,远也。”因此“其歌绅而藐”一句,可以理解为“其歌华贵而悠远”,这正是《颂》的音声特点,所以古《诗序》赞叹“至矣”!

[53]  此为第二号留白简末,约缺八字。

[54]  此为第三号留白简前,约缺八字,周凤五教授据文义补四字。

[55]  此为第三号留白简末,约缺八字。

 

【参考文献】

[1]李学勤:《上海博物馆藏楚竹书〈诗论〉分章释文》

[2]裘锡圭:《关于〈孔子诗论〉》

[3]陈剑:《〈孔子诗论〉补释一则》

[4]李天虹:《〈葛覃〉考》

[5]周凤五:《〈孔子诗论〉新释文及注解》

[6]周凤五:《论上博〈孔子诗论〉竹简留白问题》

[7]何琳仪:《沪简诗论选释》

[8]俞志慧:《〈孔子诗论〉校笺》

[9]李零:《上博楚简校读记》

[10]刘乐贤:《读上博简札记》

[11]冯胜君:《读上博简〈孔子诗论〉札记》

[12]杨慧生:《上博所藏楚简文字说丛》

[13]刘信芳:《关于上博藏简的几点讨论意见》

[14]朱渊清:《释“悸”》

[15]郑任钊:《对〈孔子诗论〉释读的一点意见》

 

(原载《中国哲学》第二十四辑。录入编辑:之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