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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叶涛 孟令芳】论虚构专名的意义

 

克里普克直接指称理论的基本观点是:专名是严格指示词(rigid designators),没有含义只有指称对象,并且其指称对象是固定不变的。由此,类似“奥德修斯”“孙悟空”之类的名称,就是既没有含义又没有指称的空专名。依据组合原则,含有空专名的语句没有意义,甚至也没有真值。因此有学者批判说,“构造一种满足直接指称理论核心结论的有关虚构对象名字的理论可以说毫无希望”[1]64;“空名问题对直接指称理论而言仍是一个没有被克服的困难”[2]83。这些批判的基本出发点都是“假定关于空名的信念是和直接指称理论的主要观点一致”[3]451。但我们认为,这种批判是对直接指称理论的误解,因为克里普克自提出直接指称理论伊始,就明确表明其适用对象是“必然存在物”,他“刻意回避了那些因为一个对象的不存在而产生的敏感问题”[4]21,其意图是在考虑指称对象不存在的情况下,在专名指称什么的问题上保持“中立”[5]284。也就是说,克里普克并没有将虚构专名(乃至所有空专名)划归为其直接指称理论的适用对象。本文以解读克里普克的《空名与虚构实体》为路径,把握克里普克虚构专名的意义理论,我们将论证:在现实世界中,虚构专名来源于作者的创作,它们是作者通过一簇摹状词的含义规定好的指称表达式,指称一种特定类型的抽象实体,日常语言中,我们所说的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只是“假装表达命题”。在含义、指称和命题表达这三个方面,虚构专名和一般专名都是不同的。因此,直接指称理论不适用于虚构专名。

一、虚构专名的含义——一个摹状词簇

克里普克反对传统意义描述论,主要原因在于后者坚持以下两个基本观点:一是专名和与其相关的摹状词同义,二是摹状词决定专名的所指。克里普克以是否具有严格性区分了专名和摹状词。我们认为:虚构专名并非直接指称理论意义下的严格指示词,虽然从字面上看它是一个专名,但其本质却是一个摹状词簇。

克里普克认为,虚构专名是由文学作品的创作者所设想出来的东西,它的存在“取决于某些作品是否已经被实际地写了出来,某些虚构的故事是否已经被实际地讲述了出来。虚构角色可以被看作一种因人们的活动而存在的抽象实体……”并且“虚构角色的属性可能是多种多样的,其中很多都不是人的属性。……我们的语言的一种约定允许我们简要地把它们出现于其中的作品的那些属性归于它们”[6]63-65。意思是说:虚构专名是由作者所创造出来的,在作品中被赋予了各种各样的属性,一旦作品被完整地创作出来,一个虚构专名也就诞生了。因此可以合理地说,虚构专名和某些特征属性有关。虚构专名的含义即:作品中所呈现的那一系列属性的集合,并且这一属性集合固定不变。我们每个人对这一虚构专名的了解仅仅局限于该作品的描述。鉴于此,我们认为,可以将虚构专名的含义理解为由作者在作品中所规定的那一簇摹状词,它们不具有专名所指对象的那种本质属性。比如,“奥巴马”这个专名所指对象的本质属性是确保在任何该对象存在的情况下都成立的属性:其父母卵子和精子的结合体;而“哈姆雷特”没有这样的本质属性,它有的仅是作者柯南·道尔在其小说中刻画的那一系列属性的集合。所以说,虚构专名与一般专名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它同义于刻画它的那个摹状词簇的语义。

在反驳名称的描述论时,克里普克强调:一是专名并非与一个或一簇摹状词同义,摹状词不能决定专名的所指,原因在于摹状词并不(至少并不总是)表达专名的必然属性或本质;二是专名为严格指示词,而摹状词为非严格指示词,因为摹状词有含义。我们认为,这一论证恰说明了虚构专名不同于专名,而同摹状词一样是非严格指示词。

第一,克里普克论证说,专名所指称的对象有本质属性和非本质属性之分,本质属性决定了专名在任何可能场合下都适用于该对象;非本质属性是指该对象在整个存在过程中所包含的无限多种可能性,这些可能性都可以用摹状词来描述,但无论哪一种可能性的实现,都不能决定专名的所指。专名如果有含义,这种含义就应该是它所指称的对象的本质属性,但摹状词并不总是表达专名的本质属性。所以专名没有含义,不同义于摹状词[7]67。由前所述,虚构专名不同于一般专名,它所指称的对象是已经创作完成的作品中的虚构角色,没有本质、非本质属性之分,它所拥有的就是作者在虚构作品中用摹状词描述出来的属性集合,并且这一属性集合的元素在虚构角色存在过程中是不变的。因此虚构专名有含义,同义于与之相对应的那个摹状词簇。

第二,克里普克论证,摹状词有含义,并且含义决定所指,因此摹状词为非严格指示词。论证过程如下:在某个可能世界中,摹状词的含义组成了其指称对象的特定属性;在其他可能世界中,该指称对象除特定属性(即摹状词的含义)不变外,其他属性都可能发生变化(或增加或减少),从而产生特定属性相同但非特定属性不一的对象,造成摹状词的所指发生改变。我们认为,将这段话中“摹状词的所指”替换为“虚构专名”,原意不变:在虚构的小说世界中,“福尔摩斯”这个虚构专名的指称对象所具有的特定的属性正是作者用一簇摹状词的含义提供的,在其他可能世界中,这一簇摹状词的含义保持不变,即特定属性不变,而原先被指称的对象“福尔摩斯”,除特定属性之外可能会增加或减少其他非特定属性,使得该簇摹状词的描述对象发生变化。意思是说,在另一个可能世界中,只要一个人做了故事中所规定的事(当然他还具有非故事中所描述的一些特性),就有可能成为“福尔摩斯”,如此看来,可能就有很多人都成为“福尔摩斯”,即“福尔摩斯”在其他可能世界中的指称并不唯一,只有在其被创作出来的《福尔摩斯探案集》这个小说世界中它的指称才是唯一的,一旦脱离这个世界,这一簇摹状词就不能够唯一地指称某个特定的人了。即使是在现实中,当我们说到“福尔摩斯是个名侦探”时,也不过是省略了“在故事中”这个限制语。所以说,虚构专名是非严格指示词。

关于这一点,萨维奇从另一个角度进行了阐述,她认为:没有可以算得上是唯一的反事实情况,福尔摩斯存在其中。这是因为有许多种可能世界,在这些可能世界中一本小说是准确的……因此有许多世界,一个人符合所有和福尔摩斯这个名字有关的摹状词的描述。但是,如果福尔摩斯存在是可能的,并且福尔摩斯是一个严格指示词,那么必定存在着一种识别方式可以识别哪个世界是对于福尔摩斯的所指为真的世界。然而,由于所有可能世界(在其中,和名称有关的摹状词可以被满足)都会有一个平等的主张成为福尔摩斯存在其中的情形,而并非其中的特殊的一个。因此,福尔摩斯这个名字不可能有所指,它必然地是一个非指示词,即克里普克所说的“非严格指示词”[8]8。简单来说,由于虚构专名的所指由摹状词的含义决定,所以它是非严格指示词,如果在许多可能世界中都有一部与之完全相同的虚构作品,那么所有世界都平等地拥有一个“福尔摩斯”的指称对象,因此“福尔摩斯’这个虚构专名的指称是不唯一的,属非严格指示词。

由以上可以看出,克里普克关于虚构专名含义的观点不同于其关于普通专名的理论,虚构专名是有含义的,其本质为摹状词,并且为非严格指示词。一个人不可能掌握亚里士多德的所有属性,只知道他写过《工具论》的人,可能判断不出“亚里士多德是亚历山大的老师”的真假;但一个人通过《福尔摩斯探案集》就能够掌握福尔摩斯的所有属性,并由此对“福尔摩斯没有结婚”做出真假判断。这个例子说明:普通专名的指称对象的属性包含无限多的可能性,无法穷尽,摹状词不能决定普通专名的所指;虚构专名的属性是由作者规定好的,仅局限在作者描述的那些,因此一个满足相应摹状词的对象就是虚构对象的所指,即虚构角色。当然,如果现实世界中真地有一个满足书中所描述的全部属性的人,那也纯属巧合,并不意味着该虚构专名有实际的指称对象。

二、虚构专名的指称——特定类型的抽象实体

与普通的专名不同,虚构专名在现实世界中没有个体作为相应的指称对象,即使现实世界中的某个人完全符合虚构作品中关于虚构专名的描述,这也不意味着虚构专名就指称这个人。第一,虚构出来的角色和现实的人缺乏任何历史联系,所谓“虚构”就是作者出于讲故事的需要而假想出来的。“‘奥德修斯’只有在小说里才是一个专名”[9]534,与现实世界中的人物没有任何联系;并且这一点可在大多数虚构作品的扉页上得到由作者所做出的如下说明:本书中的角色是虚构的,若与在世或已辞世的什么人有雷同之处,纯属巧合。这种巧合仅仅是一种偶然事件,创作者对此一无所知,而且如果因为此而被起诉“侵犯隐私,恶意诽谤”,法院也必定会依据“虚构人物和现实中的人缺乏历史联系”而驳回原告,即便这些信念对这个人实质上为真。第二,如前所论,虚构专名的含义本质上为一个摹状词簇,如果现实世界中的某个人完全符合故事中对福尔摩斯的描述,即这个人满足了某一摹状词簇,按照克里普克,“摹状词的简单满足不能使名称指称什么”,而且现实中的人与一个专名相对应,摹状词的含义不能决定专名的所指,那么结论就是:虚构专名和现实世界中的这个人没有任何指称与被指称的关系。第三,与一般专名的命名作用不同,虚构专名并不是带着任何指称意图而引入的,作者在进行创作时并没有意图用它去命名现实世界中的某个个体;它的出现只是出于完成讲故事的需要。

虽然虚构专名在现实世界中没有指称对象,但无疑,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用它们对特定的对象进行指称,“有时候,我们所说的并不是‘哈姆雷特’是一个空名,而是说‘哈姆雷特’是一个虚构人物的名称。这看上去似乎为该名称提供了一个指称对象”[6]62。克里普克认为,可以赋予日常语言一个称为“虚构角色”的事物的本体论。首先,在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中,确实存在某些虚构实体,但当我们谈论这些实体的本体论时,并不意味着它是一个与现实世界相分离的独立的存在域;其次,这样进行谈论是对日常语言使用实践的一种“报道”。更进一步,他把虚构专名的指称厘定为“一种特定类型的抽象实体”,即作品中创造出来的虚构对象。作为人们创作活动的产物,虚构专名的指称对象依赖于人们的创作活动而存在于这个真实世界,只要作者已经把作品实际地写了出来,关于虚构角色的这个故事已经被实际地讲述出来,这个虚构角色就存在了。所谓“特定类型的抽象实体”,是相较于现实实体的存在本质不同而言的。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承认虚构作品的实在性,就必须承认虚构对象的存在[10]225-228。这样,我们就可以问“有福尔摩斯这个虚构人物吗?”,答案是肯定的。“只要虚构人物被创造出来,我们这些在虚构故事之外的人就能够真切地指称一个虚构人物了”[11]147。克里普克将现实对象和虚构实体的关系形象地比作真实的鸭子和玩具鸭子的关系,无疑,它们都在现实世界中真实地存在着,但很明显,这二者的存在具有层次上的区别:前者处于第一层次,后者处于第二层次;前者创造出了后者[5]287-289

既然虚构对象和现实对象是处于不同层次的存在物,为什么我们仍能够同样自如地去谈论它们?认知主体在使用虚构专名进行命名或指称的过程中,必定发生了某些事情使得虚构专名获得了意义。克里普克将其解释为“假装”:虚构作品是一种假装,即假装故事中发生的事真地发生了。创作一部虚构作品就是去想象真地有福尔摩斯这样一个人,在这个故事中“福尔摩斯”这个名字的确被用来指称福尔摩斯这个人。这样看来,似乎‘福尔摩斯’这个名字的确是一个名字,并且具有专名通常具有的那些语义功能。但毫无疑问,这只是故事所假装的一部分[6]58。这一假装原理告诉我们,日常语言中使用的虚构专名只是假装指称现实世界中的某个人,而实际上并没有进行指称。“虚构话语是言语行为的意图的一种假定”[12](7)。无论是作者创作、读者阅读,还是评论家进行评论,使用虚构专名时,他们都是在“假装”,假装关于这个虚构角色的故事真地发生了,即假装第二层次的存在物成为了第一层次的存在物,从而自如地去谈论它们。

虚构专名的指称对象是特定类型的抽象实体,这体现了克里普克的一种广义的实在论立场。他将现实世界中的存在物分为三种层次:实在对象、实在的虚构对象、虚构的虚构对象。与此相对,有三个层次的“指称立足点”:现实世界,现实的虚构世界,虚构的虚构世界。它们决定着三种层次的“指称行动”[13]的发生。我们平时所说的虚构专名的“空”只是相对于第一层次的存在而言的。虚构专名的指称对象是现实世界中的人创造出来的,属于第二层次的存在。这种“创造”出来的超越时空的抽象实体就是虚构专名的指称[14]

有必要进一步澄清的是对此处“抽象实体”一词的理解。我们认为,“抽象”本身的含义并不清晰,实际从属性的丰富性和饱满程度来看,虚构实体一向都比现实实体更加“具体”;只有像类、性质、关系等“共相”,意义、概念和命题等内涵实体,用“抽象实体”予以标识才是适当的;我们只是在所属层次与现实实体本质不同这个意义上,才使用“抽象”一词的,依据文艺创作理论关于“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说法,虚构实体的存在是从作为原型的现实实体“抽象”而来的。

三、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假装表达命题

虽然虚构专名与一般专名的指称对象都是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实体,但关于虚构专名的语句只是假装表达命题。首先,按照假装原理,虚构专名在现实世界中实际上并没有进行指称,只是假装指称一个个体对象。它存在于故事中,其意义的实现源于假装。人们在使用虚构专名时,都是假装关于这个虚构角色的故事真地发生了,因此他们的谈论才有意义,即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有意义。这种假装使得我们相信在谈论如下语句时,二者都是有意义的命题:

A.福尔摩斯是一名侦探。

B.亚里士多德是一位哲学家。但是,毫无疑问,我们仍会隐约感觉到:它们是不同的命题。毕竟亚里士多德曾经真实地存在于现实世界,而福尔摩斯则诞生于柯南·道尔所写的故事中。

语句A假装表达命题,语句B真正表达命题,其原因就在于“亚里士多德”是真正的专名,而“福尔摩斯”是虚构专名,只是假装进行指称。按照假装原理,如果虚构专名实际上并不进行指称,它们就不会表达任何命题。

但不表达命题并不意味着这样的语句没有意义,因为在日常语言交流中我们都能够明白这种假装表达的是何种命题,即立足于虚构作品所描绘世界的命题。而立足于现实世界,这种假装表达命题的语句的“意义”是指,使用这些语句交流的双方认为所谈论的语句有意义,试想:谁会说一句连自己都确信是毫无意义的话呢?按照卡尔纳普对语义和语用的定义:“如果研究中明确涉及讲话者或语言使用者,便是语用学的领域。如果撇开语言使用者,只分析语词与指涉物,就是在语义学的领域中。”[15]9可以看出,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的意义本质上是语用层面的。因此在现实世界中,虚构专名根本上只是一种假装,这种假装使得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不表达命题;但也因为假装,使得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获得了语用层面的意义,成为有意义的语句。在日常语言中,这种假装是不可或缺的。

除“假装原理”,克里普克认为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不表达命题的原因还有两类。第一,“我们不可能说什么时候这些句子会对一个反事实情境为真,因而没有命题会得到表达”[6]67。第二,对一个真正的命题提出的要求是:“在每一个可能世界中,我们都应该能够断定据称由该语句表达的命题在所涉情形下是否为真。”[6]59但他并没有对此给出明确的论证过程。我们认为理解这两个原因,必须把握以下两点:一是明确立足点是在现实世界,二是“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的反事实情境”是指对“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所做的思想构设,即“虚构的虚构”。

“虚构”一词可以叠置。如前,克里普克的广义实在论将存在分为三个层次:实在对象、实在的虚构对象、虚构的虚构对象,与此相对有三个层次的指称立足点:现实世界,现实的虚构世界,虚构的虚构世界。在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雷特》中有一出“戏中戏”:哈姆雷特为了验证父亲的亡魂所说话的真实性,特地排演了《贡扎加的谋杀者》这样一出戏,其中的主角是贡扎加。在这里,莎士比亚、哈姆雷特、贡扎加,这三个人物分别对应着以上三个存在层次。“虚构角色及其他虚构对象的存在问题……取决于哪些虚构作品存在”[6]72。所以,在《哈姆雷特》这出戏中,我们会说哈姆雷特是一个真实人物,而贡扎加为一个虚构角色;而如果在这出戏之外,一方面,我们会说哈姆雷特是一个虚构人物,而非真实人物,另一方面,贡扎加则不是一个虚构人物。因此在现实世界中,我们可以问:“有哈姆雷特这样一个虚构人物吗?”回答是肯定的,“有贡扎加这样一个虚构人物吗?”回答则是否定的,因为只有《哈姆雷特》这部作品说有《贡扎加的谋杀者》这出戏。也就是说,立足于现实世界,我们能够断定实在的虚构对象(“哈姆雷特”这个虚构角色)的存在;立足于虚构世界,能够断定虚构的虚构对象(“贡扎加”这个虚构角色)的存在;但立足于现实世界并不能断定虚构的虚构对象是否存在(“贡扎加”不是一个虚构人物),因为相对于现实世界来说,莎士比亚的作品《哈姆雷特》的确存在,而《贡扎加的谋杀者》这部作品是不存在的。由此得出结论一:对三种存在的认识具有层次上的反传递性,在现实世界中,我们无法判断“虚构的虚构”的真假。

因为“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的反事实情况”是指对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进行假设,即“虚构的虚构”,由结论一可以得知结论二:在现实世界,我们是无法对“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的反事实情况”做出真假判断的。比如,“福尔摩斯”本身就是现实世界中虚构出来的名字,如下:

C.福尔摩斯是一名侦探,他机智地破解了伦敦的多起悬案。

D.福尔摩斯不是一名侦探,当时的伦敦有很多悬案未决。语句C是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语句D是它的反事实情境。若立足于现实世界,我们无法判断语句D为真还是假,况且我们还完全可以设想是否会有一个比福尔摩斯还出色的侦探去侦破悬案,如果假设有,D为假,如果假设没有,则D为真。

命题是真值的本原承担者,对于一个命题来说,“只能够说它是假的还不够;如果可能,我们还必须能够说在什么情况下它会是真的”[6](68);或者说,对于一个命题来说只能够说它是真的还不够,如果可能,我们还必须能够说出在什么情况下它会是假的。也就是说,“知其为真()还要知其何时为假()”是一个语句表达命题的充要条件。而知其为真(),要想知其何时为假(),就要对其做反事实设想。因为如果我们对现实对象进行反事实设想,就要立足于现实世界;对虚构对象进行设想,就要立足于虚构世界。所以对语句C进行反事实设想,必须立足于虚构世界才是有意义的。比如,若立足于虚构世界,福尔摩斯就是一个真实人物,语句C是对福尔摩斯的真实描述,所以它为真,按照一个语句表达命题的充要条件:知其为真还要知其何时为假,其反事实情况语句D因不符合关于福尔摩斯的描述而为假。所以,立足于虚构世界,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C是表达命题的。相反,若立足于现实世界,我们能够根据《福尔摩斯探案集》判断含有虚构对象的语句C为真,由结论二可知:我们对其反事实情况(虚构的虚构)语句D不能判断真假,再按照一个语句表达命题的充要条件,得出结论三: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是不表达命题的。

归根结底,判断“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是否表达命题”是一个涉及立足点的问题。“‘奥德修斯娶了珀涅罗珀为真’意谓这个陈述在虚构作品中为真”[9]534。因此,立足于虚构世界,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是表达命题的;克里普克所言“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不表达命题”这一结论必须限定立足点在现实世界。在现实世界中:第一,虚构专名的使用是一种假装;第二,我们无法判断“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的反事实情形”的真假值,所以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并不表达命题。

综上所论,虚构专名和非虚构专名的区别是很大的:首先,它是人们的创作活动的产物,是被规定好了的指称表达式;它们没有一般专名所具有的属性,所拥有的只是固定不变的作品中的描述,所以它的本质是摹状词簇。其次,日常语言中谈论虚构专名时,它们是有指称对象的,指称故事中的虚构人物。最后,在现实世界中,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不表达命题,原因有二:一是在现实世界中,虚构专名的使用是一种假装;二是在现实世界中,不能判断含有虚构专名的语句的反事实情形的真假,而语句真正表达命题的充要条件是:知其为真(),并且知其何时为假()

克里普克的直接指称理论因空名问题而受到批判,如果对虚构专名的本质做不同于普通专名的解释,它就不适用于直接指称理论,那么以空名问题批判直接指称理论就是无效的。本文谈论的虚构专名,即文学作品中虚构个体角色的名称,只是空名的种类之一,这只是直接指称理论做辩护的一步,空名问题依旧存在。能否将虚构专名的理论扩展运用到所有空名从而彻底消解直接指称理论的难题,有待进一步研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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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河北大学学报》2016年第1期)